彭德客厅兼书房,边翻资料边上网边听新闻 彭德
昼夜颠倒的习惯很有害,改不了,除非坐牢。
一觉醒来,已是下午2点。不叠狗窝似的床铺,不换皱巴巴的衣服,穿一双裂了口子的山地靴,能在北极跋涉的那种,非常暖和,能保护大脑。书桌上趴着打开的书,地板上布满了脚印。我是洁癖,弄成这乱七八糟的状况是没时间,也无人造访不遭嫌弃。蓬头垢面地披着睡衣,如同幽灵。忙于修订《中国美术史》,每天100小时都不够用,哪有空闲打理?后人只看你的书写得如何,谁管你是不是邋遢鬼。渴望机器保姆面世,能保证书呆子宅一生。尽管我买不起,但会有富豪送我一台。
彭德近照,乱吃东西宅肥了,背后的丙烯组画之一《人类遗迹——泰姬陵》,十年前的作品,同当下一样悲怆 彭德
煮一大锅萝卜吃两天,放了菜油、羊油、鱼油、核桃油和十三香使之复杂,否则思绪会单调刻板无趣,不过容易拉肚子 彭德
清代《佩文韵府》四册,三千三百万字,迄今收词最多的工具书,比芝麻小的字,没标点,没行距,默默陪我几十年,脊皮都掉了 彭德
打开电视看新闻,声音调得洪亮。电视造成的虚拟人气,能产生置身现实的感觉。每天都在关注疫情,其实是瞎操心。既不是管理者,又不是医生,不在武汉,又绝少出门,不会被感染。最近尤其留意世界疫情。如果南美澳洲非洲都像欧美沦陷,我们这代人的好日子真没指望了。地球上的古老病毒,包括各种“旧”冠病毒,据说还有几千种没被激活。当然不必恐慌,车到山前必有路。学生代购的食品放在了门外,通常拎到阳台搁半天,让理论上存在的病毒衰竭。拆封食品袋,扔掉塑料膜,放进冰箱。洗手5分钟,水温60℃。手烫到红肿,病毒们肯定更惨。此时已是下午3点,有点饿。饥饿状态的脑子特别清晰,如同饥饿的虎豹异常敏锐一样,于是打开电脑,开始写作,思如泉涌。每天面对电脑累计10小时左右,眼睛容易受损,寄希望人造眼珠的发明。
独处容易引发随想。想想我们这代人,前无古人后无来者:经历了新旧中国的转换,整肃和饥饿,冷战和“文革”,开放和动荡,禁欲与纵欲,荣华与奢侈;经历了封建、殖民、后殖民、文化复兴之间的摆动。时代在明暗交界线上迅速滑行,几十年的变革把几千年的历史远远甩在了后面。人类就要走向巅峰,奇点文化之门将要打开,地球村会变得有序,城市共同体导致国家消亡;国家消亡是马克思的预言。这个趋势,互联网做了科技准备,交通网在做硬件准备,世界经济一体化做了生存模式的准备。可是,小到看不见的病毒顿时搅乱了世界,自命不凡的人类不堪一击。艺术这朵精神之花,再一次迅速萎缩。
两三个月来,我在致力于“终南论坛”的论文写作。写的是周秦汉唐国都的营造同终南山的关系。原计划1万多字,写了6万字还没完,相当于博士论文的规模。课题涉及古代天文、地理、人伦、方术、战争、政教等,有助于我重修《中国美术史》。国都营造通常是帝国意志的体现,需要翔实的资料支撑。翻破了一批经典文献和工具书,高速浏览了有关古籍和各类考古报告。网上的文本浩如烟海,可是充斥着浅尝辄止的印刷垃圾,独特深入的见解难得一见。
饥饿难熬,必须吃点东西。最烦做饭,尤烦洗碗。钟点工不让进校,只能自己做。时间如飞,居然下厨了两个月。先打开手机看看有没有什么短信,没有,同窗外街面一样不见人影。从冰箱端出一碗冷饭,微波烤了2分钟。冷饭是前天一大锅的剩余,不新鲜但没坏。菜是开胃的橄榄菜,据说有害。工会送的60个鸡蛋,我用盐水泡了一月,每餐一个。惟缺青菜,懒得做。边看电视边吃早餐。吃饱了不能再坐,于是站着翻资料。
窗前万户寂无声,都闷着在写作还是泡微信? 彭德
寻找营国同五行的关系,查阅《后汉书·五行志》。瘟疫,五行属水。东汉延光四年冬,洛阳大疫。第二年,发明地动仪的张衡向新皇帝递交报告:“去年京都死了很多平民,有的全家死绝了。人人恐惧,朝廷焦虑。我的职责是禳灾防救,但搞不清病源,日夜追查。当时小道消息满天飞,传言安帝从洛阳南巡,途中去世,从驾的官员秘不发丧,把遗体悄悄运回京都,召集各地王子进京。我身在外地,不辨真假,只能发牢骚。国家的头等大事是祭祀,最隆重的是郊天祭祖。陛下您最讲孝心,不过事情可让公卿们集体讨论处置,向天神地祇献媚,让它们别再发怒惩罚。”皇帝是天子,除了天灾人祸,谁都管他不住。只有发生特大陨星、地震、水旱、瘟疫,尤其是日蚀,皇帝才怂了,立马祭天,诚惶诚恐地写检讨书,名叫罪己诏,颁布天下,谦虚地号召官民给自己提意见,提拔有为的年轻人火线上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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